公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君上正在看一副泼墨山水。
李准跪拜过父皇,得允而平身。
当今君上年过半百,许是国事操劳,两鬓居然起了微霜。他身材不及李准,与几年前“目光炯炯、透出明察秋毫之光”完全不同的是,而今君上目光威严之中透出的是一丝丝浑浊。他只顾看画,时而掂起画轴映一映亮光,仿佛要从画中看出一只飞鸟来。
李准耐心等了一会儿,没有作声。
王公公退下去之后又进了来,手里托着一只托盘,一杯茶。
李准会意,接过托盘,唤了一声“父皇!”
这声“父皇”让君上如梦初醒,他抬起头,放下画:“哦!三儿,坐!”
李准把茶杯恭恭敬敬递到父皇手里,这才在君上下首坐了下来。
“不知父皇宣儿臣何事?”李准问道。
君上喝了一口茶,拉家常一般道:“西北苦寒之地,身先士卒艰苦奋战,击溃胡羌乌哈托乃不世之功,辛苦你了!”
“儿臣惶恐!”李准尚不知老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站起来半猜半蒙地接着道,“保我上渊大好江山不被强敌践踏,万千黎民不被铁蹄蹂躏,实乃儿臣本分,不值一提,这点功劳远不比父皇为天下呕心沥血,日理万机。”
父皇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不管说什么,自己尽管姿态放低总没错。
“不用紧张。”君上看了李准一眼,哈哈一笑,“你是我上渊大将军,其中操劳朕不糊涂,功与过岂能看不出来?”
“儿臣知罪!”
“你何罪之有?——真的不要赏赐?吾儿但要什么,尽管说与朕!”
“父皇给予儿臣的已经够多。”李准不慌不忙道,“不说其他,但‘皇子’这一身份便让儿臣受益不尽,粉身碎骨也报不完!”
“你倒是个知足的!”君上听完这话不由再笑了,“朕心甚慰啊。——朕听你说过,胡羌一战中一千铁英骑凭借所佩戴面具立下了赫赫战功。”
君上用的是陈述语气,所说的话也都是陈述。
李准心中迅速翻转过几个念头,暗自放缓了呼吸,答道:“父皇,确实如此。”他恭恭敬敬,语气平稳,“铁英骑扮成胡羌人的样子,接近胡羌部,为的是出其不意扰乱胡羌人的布局。兵不厌诈。”
“嗯,”君上沉吟了一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李准心中一动,端坐而问:“父皇说的‘英雄’可是为铁英骑易容者?”
“没错。对他,皇儿可有话说?”君上好像一时之间陷入了某种思绪,仿佛有点喃喃自语,眼神迷茫悠远起来。
李准心下惊异,难道父皇近两年身体不好不止是源于精神?
君上这个表情让他不好判断出什么,急中生智,他立刻跪倒在地,提高一点声音道:“父皇,儿臣并未对父皇有何隐瞒!”
他希望这一声能把君上唤醒,把他跑偏的思绪拉回来,避免窥见天颜迷茫的尴尬——他是君上,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同样使用在君上的儿子身上。
好在君上一霎那就恢复了神志,他见儿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于是摆了摆手,仍旧是一副君上的威严:“朕知道,朕本就没说什么。在你心里,朕是个不讲道理之人?”
“父皇,儿臣只盼父皇龙体安泰,心情愉悦,这些年儿臣不在父皇身边侍奉,是儿臣不孝。”
“罢了!”君上有点闹心,突然一阵身累心累,“朕不过是好奇那易容师的本事,想要见见那个易容师罢了。”
“父皇,儿臣找易容师只是为了战事所需,如今战事已了,那易容师已离开军营回去老家。他虽来自民间,本事确实是有的,要是父皇不嫌他言行粗陋冲撞了父皇……”
君上却摆摆手,不想再掰扯这件事情:“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