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不是老糊涂。她拉着梅髯的手,再三嘱咐道“要早去早回,万事小心,生命为重,切不可让家人挂心!”
老爷子一脸阴沉,拄着拐杖生闷气。
梅髯走过去拉着他的胳膊,哄他开心。讲了好几个笑话外加一长溜保证,老爷子这才面色稍霁。
……
梅髯看邻座的男子手里拿着鸡骨头轻轻敲着桌沿,津津有味居高临下地看着窗子外的大街,吃完喝完仍一副不准备离开的样子,有些好奇。
“兄台?”梅髯看他悠哉游哉,有些好奇,看了自家爹爹一眼,开口道,“不知小女子与家父有没有这个荣幸,邀兄台共饮一杯?”
“姑娘这是叫在下?”罗隐拿鸡骨头指着自己。
“正是!”
梅清河朝他轻点了一下头。
“好啊!”罗隐笑嘻嘻地一抱拳,“在下罗隐。二位如何称呼?”
罗隐大大咧咧坐过来,看了梅清河。又看了梅髯。
“这位是家父,”梅髯道,“小女子梅髯。”
梅清河道“梅清河。”
罗隐了然“原来是梅姑娘,梅兄。”
梅髯爽利,为人坦率,于是问道“方才听阁下道‘酒不经喝’……”
罗隐听她这样说,心道,这个女子倒也心直口快,比一般男子强多了。他哈哈一笑,道“姑娘有所不知,罗隐好酒但不滥酒,一日两坛绝不多饮!”
保持清醒,才能确认活着。
“有意思。想不到罗大哥竟是如此自律之人。”
罗隐“梅姑娘心性爽快,不输须眉,也是难得!”
梅髯道“许是天性使然。我如何也赶不上爹爹沉稳。爹爹说我更像阿娘一点。”
梅清河早年丧妻,十几年过去早已接受事实。据说梅清河与爱妻恩爱甜蜜,爱妻去后一度数年一蹶不振,要不是女儿梅髯,恐怕伤心之余早随爱妻去了。感情方面,梅清河专情痴心,但不是钻牛角之人,爱妻之逝虽是扎在心口的一根尖刺,可也从不避讳女儿提及亡妻。
罗隐听梅髯提及阿娘却顿时敛了笑容,一只手握紧酒杯,用力之大,指节发白,很快手心里流出酒来,小小酒杯居然破了。
梅清河眉头微皱,看向罗隐。
梅髯失声叫道“罗大哥,你……”
罗隐自觉失态,脸上阴霾散去,随即露出一抹自嘲“二位见笑了!”说罢提起桌上酒壶,仰面咕嘟嘟喝了几口,喝罢放下酒壶,大笑道“好酒!痛快!”
梅髯看他如此,面上忧色隐去,微笑道“这算什么,我爹爹自己酿的‘君子醉’才好呢!”
罗隐“当真?”
梅髯“当真!”
罗隐“听这酒名就透着不一般!那在下岂不是很荣幸结识二位?”说罢,他认真抱拳道,“不知他日再见罗隐能否向梅兄讨要一杯‘君子醉’?”
梅清河“好说!”
方才罗隐失态又很快恢复正常,梅清河作为过来人是理解的。那个名字那个称呼之所以不能提,一定是伤他至深。
……
京南。一处隐秘别院。
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男人无声无息进了院子。院子很大,栽种着桂花和石榴,西墙边还有几株攀上院墙的葡萄。
来人一路往里,终于在最里的院子里看到了一位坐在葡萄架下的老人。老人年逾花甲,双鬓染霜,蓄着半尺胡须,正在清洗一副白玉棋子。他十指修长柔韧,一动一静都透着淡泊优雅,单看他的手指,完全看不出他的年龄来的。
来人在几步开外站定,恭敬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尊上!”
老人手指不停,依旧慢条斯理地清洗棋子,清洗完一颗把它擦拭干净放到漆黑的小木罐里,木罐上面那层漆黑泛着自然的光泽,很是让人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