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领了一日的活,长子的内心已然天翻地覆,他是没读过书的人,浑不知什么大道理,但即便如此,他依旧能感受到清丰的与众不同之处。
他也是在农闲时候同娘一起进过城的,虽说只是担菜去卖,但也曾见过城中小贩的模样。
所有人都耷拉着一张苦脸,为明日的生计着急。
普通百姓小贩和农人都很难有什么积蓄,几乎是挣一天的钱过一天的日子,农人看似要好一些,毕竟他们手里有田地,起码有粮食,但朝廷的税收,当地州府的税收,地主乡绅的孝敬算完,落到自己手里的寥寥无几——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人人的头上都飘散着一股死气,什么勤勉奋发,鬼话而已!
路都被堵死了,奋发有什么用?奋发领死吗?
可清丰不同,大不相同,无论男女老少,但凡是在干活的,个个神采奕奕,哪怕是做的力气活,当他们松懈下来,紧绷的青筋散开,脸上便会露出笑来,会在干完活后商量着要给家里添置什么新东西,或是咬牙切齿的怒骂自家孩子不开脑筋,成绩不好,差一顿竹板炒肉。
长子见惯了麻木的人,麻木的农夫,麻木的妇人,麻木的孩子,他们的生活里没有欢声笑语,也没什么心绪起伏,他们只按部就班的做自己该做的活,因为明天是没有希望的,既然没有希望,那么只要能活下去,别的也就无所谓了。
希望……
长子夜里回到育幼院,将买来的肉馒头分享给妹妹的时候也忍不住将这两个字分享给了妹妹。
他也不复之前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模样,整个人仿佛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看向妹妹的眼神里充满了勃勃生机:“我问过了!现在还缺吏目呐!不过是要往辽地走,那边阮姐新拿下的城缺吏目的很,尤其缺女吏目,你现在十岁,即便读五年书,那也才十五,十五岁出去做事,正是时候哩!”
虽然知道清丰女人能当官,但妹妹是从未想过自己成为其中一员的,在她看来,女吏们无论大小都是大人物,而大人物自然只能仰望,不敢希图自己有朝一日入住其间。
长子也没有说错,女吏目如今是越来越少了,连清丰县的女吏目,也从原本的七八成减少到了五成,这除了因为县内人口增多以外,更大的原因还是随着阮响的地盘越来越大,原本在清丰的女吏们都被派往了更需要她们的地方。
而女性人口又太少了,甚至不少在旁人眼里已经应该安享晚年的老祖母们,但凡是成绩过得去,跑得动,思想又不是太封闭的,都已经被喊出来干活了。
更别提年轻女性,可老祖母们都出来了,需要年轻女性的地方只会更多,不止是各级官吏,还有各种工厂、研究机构、学校,这里分一点,那里分一点,最后就是各行各业都缺女人。
长子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起码知道一件事——自己的妹妹和娘,都是可以从中获得好处的。
在这里,只要是女人,只要不是懒惰愚昧的无可救药,都有大把的工可以挑选,哪怕是他今日领活时看到的搅拌水泥的女工,只要她们肯下定决心去读书,识得文字,懂得道理,轻松就能去往外地当吏目。
妹妹还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前途有多么光明,长子却已经窥探到了片羽吉光。
他还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干什么,但认为妹妹最好能当吏目,哪怕去外地。
毕竟别家姑娘还有家人挂念,他和娘又没什么要挂念的,大不了妹妹去哪儿,他和娘一并过去,吏目也是官呢!只要是官,去哪儿都不会被欺负。
但其实,人人想当吏目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以前只有官办工厂的时候,当吏目是最好的选择,总之是比一日上五个时辰工的工人轻松一些,即便要下乡,起码也不会住到破烂茅草屋里去,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