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池塘里泼云滚墨波澜九转,池塘边一座竹节小桥,通向一座寺庵,只见寺门微微一开,却一个道姑掌着雨伞正自开门眺望远山,其身量窈窕,体态婀娜,穿一件 “卐” 字素服,量身体裁却是遮得不露半点肌肤,居然有那一等说不尽之佛堂温柔、菩提风流;偏偏是用一杆雨伞半遮着道姑之花容月貌,瞧不得真切。这远山用幻笔,近人用细描,更兼纸张古朴,罗纹雅致,露白处密密麻麻盖着十数个印章,另有三行小字细腻娟秀,果然奇妙悦目。
弘昼笑道:“其实书画上我也不甚通…… 你们瞧着如何?”
众人里,以宝钗才具最高,此时弘昼有问,她却亦不知是守拙,还是贴身偎着弘昼羞耻,却不敢先言声。倒是那探春,在书画上亦识得几分,忍不住道:“主子…… 我小意儿瞧着,果然是上品之作…… 这纸色如雪,墨意却如染似绸,看款儿几多名家藏过,这不还有先朝洪经略之笔印…… 还是大内贡来的吧……”
可卿接语亦笑道:“探春妹妹说的很是。这印有前朝,亦有本朝名家,必是前朝大内所藏。”
湘云却憨笑道:“这画师也端的是个伶俐人,若说画秋,却无一点秋之笔,若说画雨,却无半分雨之墨,偏偏叫人看去,却是秋风萧瑟,新雨迷蒙之意,可也是,若只管画些个雨点儿,如何还能得,偏偏要画这远山雾障,近水涟漪,还有个道姑掌伞;难为这份心思…… 亦难为这清山曼水,不如这道姑半遮着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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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亦笑道:“云妹妹却点得透…… 其实,秋、雨二字本就媚俗,是那一等酸腐文人涂鸦卖弄才常画的,其实此画却有讲究,古人曾云叫三藏之墨,既题款是秋雨图,其实还藏了几个字才是”
众人皆笑问是何等字样,连弘昼也听住了。宝钗初时辩 “亦认不真”,被缠不过,只得说道:“《古风》中有小山词句‘秋月夜雨访兰若’,此画隐了‘月’,‘夜’,‘兰若’三字,其实观这意境,必是此句无疑了。也难为画者想来,月则有,夜则无,兰若无,禅姑有,秋、雨二字又似有似无,端得是巧思妙笔。我瞧着此画用墨如泼星撒月,即便不是二米的真迹,也是难得的……”
弘昼见她如此聪慧博闻,一时竟然有些听得呆了,心下不由也自喜爱,听她话里有话,便问道:“怎么,你瞧着不是真迹么?”
宝钗脸红欠身道:“钗儿也是胡猜,却不懂得什么……”
那里凤姐却笑啐道:“宝妹妹就是一味客气,我虽然不懂画儿,却也听得出来你必是能看出个子丑寅卯来,主人问,你便说说,说错了,主子疼你,必然也不笑你的……”
宝钗笑道:“凤姐姐这是取笑我…… 其实我是瞧着这画边所题‘云自月中冷,雨由巫山来’,再看这道姑用笔,曲意窈窕,笔锋柔媚,这…… 这…… 这确是” 她脸红通通,偷瞧一眼弘昼,见弘昼也是似笑非笑瞧着自己,顿时羞得说不下去。
那里湘云却是会意,鼓掌笑道:“宝姐姐说的果然是…… 这‘云自月中冷,雨由巫山来’分明有些…… 嘻嘻…… 有些闺阁里风流词句之意…… 再加这道姑颜色,定是戏谑这道姑在…… 嘻嘻…… 雨中思量那一等事…… 二米虽然诙谐,却都是道学人,如何能…… 能作这般没羞臊的词句……”
探春抚掌笑道:“果然…… 还是宝姐姐识得透,如此想来,秋月夜雨访兰若,这画名儿也是有些风月之意……”
李纨红了脸道:“你们少胡说,这…… 分明是个出家人……”
可卿媚眼一转,啐道:“出家人怎么了?我们园子里不是也有个出家人,论起体格样貌来,便是这画上人儿,也及不得万一呢。”
众人闻言,都笑了,此时众人已知弘昼赏玩此图,居然有调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