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干嘛要跟着他们去山里，331不是更安全吗？”

园区北门口，于欣一边脱下手套帮母亲整理围巾，一边朝于胜利问道。

于胜利瞧了一眼乌烟瘴气的聚居地，轻叹一口气。

他本来不想让女儿接触太多这个世界的黑暗面，但现在他觉得有必要让于欣长长见识。

毕竟也老大不小了，现在又是乱世，保护的再好的花朵也迟早会见识血腥。

“你知不知道331有多少人？”

“十几万吧？”于欣不太肯定地回道。

“截止到前天，331号避难所有十七万六千多人。”于胜利丢给她一个较为确切的数字，随后继续道，“你再猜猜那里有多少食物。”

于欣摇了摇头，储粮的具体数额已经和军事机密挂钩，现在一般人根本没法去打听。

于胜利小声说道：“据我所知，应该不超过一百三十万吨，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于欣露出询问的目光，等待父亲的解释。

于胜利缓缓开口：“别以为避难基地就是世外桃源，一百三十万吨食物摞在一起，能堆成一座小山砸死很多人，但不够养活十七万人。就算所有人一起忍饥挨饿，也不再接收难民，也不考虑物资储存过程的损耗，这些食物最多也就撑个三四十年。

尽管有人在搞温室种植，但根本负担不起这么大的人口基数，还有能源问题，能源远比食物还要缺乏。物资不但会分化基地内外的人，要不了多久，基地内部的人也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谁也不愿意只活四十年，到时候只能同室操戈。

319就是最好的例子，那里的陈部长在一周前就被暴民刺杀。其实根本不是暴民做的，就是他的政敌下的手，那里有好几个派系倾轧争斗，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我怀疑319现在已经不打算再听从上面的命令了。

你爸我只是个小人物，基地任何一个部长局长营长，什么乱七八糟的长都有权命令我，到时候我还不知道要做谁的刀去拼杀。我不想为别人去送死，这也是我当初坚持要来北区的原因。你妈觉得这里是非多，我告诉你，将来331里的是非只会更多。汽车如果一定要驶向深渊，那就要尽可能保证自己握着方向盘。”

于欣皱起眉头：“上面不管吗？”

于胜利敲了他的脑袋一下：“你以为还是和平年代吗？我问你，有多少丞相和王爷想做皇帝，数不清吧？上面，你真的分得清谁才是上面吗？王爷和皇帝都是我们的上级，谁都有法统和大义，皇帝下面的几十个王爷都有自己的算盘，不要这么单纯。

再说了，你以为有些事是想管就管得住的吗？我给你举个例子，你是皇帝，南越知府上报旱灾找你要钱，你派钦差带着人和钱去赈灾，钦差写信告诉你南越不是旱灾，是洪涝，人和钱不够，得多给点。

你很生气，立刻派了侍卫马不停蹄前往南越暗中调查，侍卫回来告诉你当地百姓安居乐业什么事都没有。可你派去监视侍卫的太监又告诉你，侍卫到了南越连城门都没进，在周边吃喝玩乐了一番就回来了，这时候你该相信谁？”

于欣站在雪地里，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政治有时候就跟街头打架一样不讲理，充满了下作的招式，看起来一点都不高深也不光明。完全没有书上的那种恢弘史诗的感觉，它有时甚至像是办公室里中年妇女的碎嘴唠叨鸡毛蒜皮，时常让人发笑。

但它从来不是过家家，不是小孩子三言两语就能理清所有脉络和关系的。

许久后，于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于胜利摇了摇头，“我都不明白，肖团长也不明白，连真正的皇帝都未必搞得明白的问题，你怎么可能明白。”